宜蘭接連發生員山、頭城農地的重劃風波,政府和地主以農地裡地未臨農路,缺乏完善水路,影響運輸與生產,規劃重劃農地。但是環境人士與從事友善農民則是擔心,道路田埂開發,影響地表水文,以及興建道路,引入農舍興建,讓原本方便農事的美意,反而變成消滅農地的源頭。
台灣農地重劃推動已久,不可否認農地重劃,確實在農事效率上,有助農業發展,甚至有利於推動機械農業與精準農業,確實在糧食生產上,扮演相當科學化的角色。
但是,現今農地重劃的問題,在於許多未重劃的農地,過去可能是濕地、坡地,甚至水源地,不僅具有農業功能,同時兼具水源保護、生態棲地的功能,因此重不重劃?或是如何重劃?變成必須深思的課題。
曾到日、德旅遊參訪,看過他們農業地景的一些規劃與思考,透過照片分享說明給大家參考。
日本是一個高度農地重劃的國家,從1954年推動《農地調整和提升法案》,開始進行全國農地重劃,以增地增產為目標,被視為日本現代農業的起源。
其實這一波農地重劃,主要是針對私有田地,進行農地坵塊的工整化與均一化,形成密佈長條形的田區。但是實際上日本農地「規劃」,可以回溯百年前,特別是取得台灣、北海道、韓國等殖民地,在收歸的國有土地上,規劃出工整完善的田區。
換句話說,第一代農地重劃,目標就是糧食增產,好種好收成為最高指導原則,甚至透過地租自由化,農業信貸等政策,鼓勵農戶擴大經營,藉此打破原有小農體制。
但是,幾十年農地重劃,日本終究不敵現實的國土條件。日本農地種面積約450萬公頃,只是國土面積的13%,將可重劃的農地都劃完,其實還是有許多鄰山、河畔的農地難以重劃。甚至更直接問題,就是農民對於田地的保留,寧可不種也不願賣地。於是,想學美國的大農場制度,終究難以全面效法,最終還是必須回歸小農制度。
在70、80年代面臨農村人口外流,許多未重劃農地的山村、河谷,更是成為「極限村落」,人口已經流失到村落基本的教育、醫療等維生系統都將消失,已經接近滅村邊緣。
這時思考的不再是農業增產,而是透過農村、農地的多元價值,重新找回農村的生機。從故鄉守護、里山行動到地方創生,都是在這一套思考脈絡下產生。
農地已經不再是單一均等的重劃,而是在原有的地景與地理上,創造新的價值。無論像新潟大地藝術季,透過山村「原地景」,吸引農村旅行經濟,甚至到豐岡復育東方白鸛,不僅推動生態農法,甚至在重劃農地上,再重建樹林、濕地。
「保存農村原有的樣子」,成為當下日本農村的一股潮流。在一些地區看見農地重劃的新思維,不再是過去整片農地重新築埂修路,造得工工整整,而是尊重地理條件,適度的修建水路與農路。至於農地未必修到處處鄰路,而是透過鄰農的土地交換,重建出四邊方正的田區,有利機械耕作。
像是照片中的新潟的田區,過去也是不規則狀,農地並未重劃,反而是透過農民之間的協商交換,形成一塊塊方正的坵塊,便於直線式的機械作業,不必在彎角或斜邊上,需要花費人力農事。
在北海道,農業興盛的十勝、富良野,許多農地未重劃,形成壯闊的農業地景。原本想說是為觀光,才保留這樣的地景。但是實際上,當地農夫不見得喜歡觀光客,甚至更討厭侵入農地的無禮遊客。農地沒重劃的原因,在於農民對於自己田土的愛護,家族培育上百或數十年的土地,已經是論及土壤中菌種的差異化,沒有人希望把辛苦培育的田土,因為重劃,一夕消失。
甚至在北海道道東一些區域,農地重劃已經是「綠帶重劃」的生態考量,不單是把田區劃得方正,而是像棋盤般劃出森林帶,田區被包圍在森林間,道路隱藏在森林中,作為田區和排氣污染的阻隔。
藉用google map的空拍照,看看這種「綠帶重劃」的巨大規模,圖中深綠線都是巨大森林帶,田區包圍在其中,河溪保留自然水文,貫穿農地。
至於德國,農地重劃更早,甚至是日本學習對象,但是德國很早就轉彎。
照片不是抽象畫,而是法蘭克福附近的農地,完全的不規則狀。
農地不重劃到方方正正,一個原因是種麥,無需像水稻需要大量水源,必須建設大量圳道,反而是農地必須設立池塘蓄水,灌溉時以機械汲取噴灑。
農地上的池塘,成為德國農業的一項規定,有著「自己水源自己顧」的概念,因此蓄水灌溉,同時也提供物種棲地的生態功能。
進而延伸到現今的「自己能源自己顧」,成為德國農家的樣貌,無論光電板、沼氣發電、生質發電,農家成為分散能源的節點,發電自己用,多的併聯拿去賣。
精確來說,德國的農地重劃,已經是放在國土規劃之下來思考,像是從大面積區域,看德國國土規劃佈局,平原不全然是農地,還有很多是森林。像是照片中的地景,圍繞成城市的不只是提供糧食的農地,還有提供生態、調解氣候的森林、湖泊,這才是德國用大視野來看國土的規劃。
從日本到德國,或許其他國家也是,對於農地的思考,已經不是過去單就產量、農事的條件,而是放入更多有關生態、生活,甚至國土規劃的思考,讓農地發揮更大的價值。
對於擁有土地的農民,農地不重劃,或許造成農事上的犧牲,但是如何在保全原有地景、生態上,創造新的價值與經濟,就是現今各種里山、創生所追求的目標。
相對如果是為水源、生態等公共利益,損及農民個人利益,國家更有責任以補貼等方式,彌補農民的損失,畢竟不能再以「犧牲小我、成就大我」的言詞,讓守護土地的農民一直犧牲。
日、德無論重劃或不重劃農地,農地就是農地,保持相當的完整性,不會有人到農地上蓋農舍,因為那是非常自私與無禮的事。日、德嚴厲管制農地開發,也讓農地重劃的問題,相對單純,甚至還有將重劃農地,重建回原來風貌的可能。
但是在台灣,農地重劃的最大風險,就是在開發,甚至在農地早已易手的狀態下,新地主期待道路興建、搭排便利,在政府根本失去管制力下,農地重劃等同土地商機,重劃沒有便利農事,生產更多糧食,而是讓農地更快消失!
再看一眼!
【日本農地】
【德國農地】
【台灣農地】
法蘭克福郊原農地如大自然美麗山水,日本北海道富良野仍悅目賞心,至於臺灣過度開發已非寶島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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