妻子的外婆,在上星期過世,一輛飛快的轎車,撞上路旁等過馬路的阿媽,她飛了起來,從此再也沒有醒來。
惡耗傳來,家族長輩一路趕回南部,還是無法見上最後一面。
大家進入家門,看見廚房裡剛蒸熟的肉粽,一個個放在鍋裡還未取出,那是準備中秋團圓,為回家的子孫準備。如今,像斷弦,溫熱的親情餘韻,突逝的人生遺影,一家慟哭!
在台北,心裡傷悲,阿媽已經九十歲,大家都想阿媽已到人生最終,內心有所準備,但是沒想到用這方式,告別人間。
這幾天,整理生前幫她拍的照片,慶生、出遊、年節,一張張帶著笑容的臉,擠壓著一道道皺紋,深深的縐紋縫隙裡,躲著傷悲。
阿媽一世勞苦,中年喪夫,一個人帶大一家孩子,當個個成家立業,卻有新的煩惱,鄉間獨居的不便,親人間的親密疏離。
她一切不說的,只是笑,或沈默不語。那是一種人生智慧,小人物的生存哲學,面對時代強權、生活不遂,默默的獨力攬起一切。只是偶而對於頑皮的孩童,還是會爆出「火大喔!」的訓斥,原來阿媽是會生氣的。
因為她是家族輩分最高的長輩,婚後常常去探望她,久了,在探望親人之後,開始觀看農村生活的真切。
常常工作中,許多鄉村朋友告知鄉村生活實景,但是有所保留或時間匆促。
但是阿媽,長年的相處,她成為我的農村導師,她沒講太多,卻以自身生命與勞動生活展示一切。
她讓我看見農民種稻,扣除肥料、代工,一年收入六萬,那種農民的悲,以及無奈笑容裡的人生認命。
她讓我知道,老農一輩子守田的心意,就算年老腰痛,舖上厚紙板,也能在田埂上,坐著不斷滑動拔除雜草。
她也讓我看見,一位農村獨居的老人,如何以不麻煩子女為原則,三餐簡單,病痛忍受,獨力的過著生活,甚至在節日之後,強壓眼眶的淚水,告別作客的子女,然後夜裡一盞燈,收拾一屋子消退的殘熱。
寂冷,不是一夕,而是已過數十年。
幾年侯鳥式的相處拜訪,猜著容顏後的心思,發現那些不語深層的悲,以及無奈之後的生活況味。幾年前,寫了一個「阿媽」的虛構文章,其實裡面有太多阿媽的影子,太多阿媽的智慧。
阿媽過世了!家族悲痛。我卻看著照片裡她的笑容,心有欣慰,在這幾年時光,家人更加關心著她,這些溫馨的時光,換來照片裡一張張的笑容。
要阿媽笑,不容易,除非她真的想笑。要阿媽笑其實也很簡單,只要家人圍繞,聽著不懂的城裡事,她會一直笑。
家族辦著後事,向她道別!
我記憶著曾經相處的時光。
工作多年,看盡生死離別,太多的存在,在下一秒就可能消失,於是活著之時的溫情相對,顯得真實而珍貴。
阿媽過世了!悲痛!
但是生前的笑,讓人欣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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