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1月4日 星期五

●底層的執著--黑手那卡西11週年●(2007)



2000年9月,工運前輩曾茂興光榮入獄活動,長長的隊伍走在桃園街上,在平台卡車上,第一次看見黑手那卡西的演出,在電吉他的嘶喊下,那一首《福氣的屁》,讓前來相送的工運團體,悲傷有個宣洩的出口。當時對於黑手成員,其實沒有太多印象,只覺得是一個聲援性質大過音樂表現的音樂組合。

2001年3月,北市公娼吹起熄燈號,夜間文萌樓的大門前,再度看見黑手那卡西,一把吉他、一把bass,一首改編《日日春》的歌曲,在現場微雨的氣氛下,唱到大家都心碎。在那時對黑手那卡西有了更深印象,覺得這個樂團玩真的、玩久的,不是拿著吉他,臨時編組上台助陣,而是一支已然成形的勞工樂團。





2004年,彰化二林的三合院農舍裡,齊聚各界人士,聲援白米炸彈客楊儒門,黑手那卡西一曲《台灣牛對抗WTO》,唱出了農村的鬱悶,也讓更多繞在炸彈恐懼中的人,理解整個事件背後的結構問題。在當時看見的黑手那卡西,已經不只是抗爭熱場的振奮音樂,而是具有音樂美學的樂團,成長令人刮目相看。

後續,在各種抗爭場合,總是可以看見黑手那卡西的身影,無論士農工商,南北遠征,都可以見到黑手那卡西,或是那輛勞工氣味頗重的平台卡車,出現在各式的抗爭現場。黑手那卡西仿如一個底層聲音的義助者,那裡有悲傷,就往那裡走。

2005年,黑手那卡西為樂生院民,編唱《被遺忘的國寶》專輯,讓運動歌曲有新的型式與生命。

黑手那卡西,像一個異數,在台灣抗爭音樂中,佔有獨特位階,一個十多年不變的底層樂團,經過十年,依然留在街頭,初衷未曾改變。



回顧抗爭音樂發展,無論以異議、抗議、勞工、底層、另類、地下、鄉土為名,或任何標榜有別主流音樂的樂團或歌手,在台灣另類音樂歷史脈絡之中,從來未曾缺少,從李雙澤《少年中國》、《美麗島》,到陳明章《抓狂歌》,黃克林《倒退嚕》,再到叭咘、蕭福德、朱約信、交工、黑鳥、阿忠、濁水溪公社、飛魚雲豹、糯米團.........等等眾多樂團歌手,地下音樂的創作,成為一條不斷延伸擴散的脈絡。

在這些脈絡之中,無論是以意識型態的鄉土、階級劃上左右橫軸,或是以音樂型式的民歌、搖滾劃出上下縱軸,甚至再加上現代、後現代的迷幻時間軸,樂團繁衍滋生,歌曲大量創作,在抗爭、地下....等等音樂場域現聲後,都逃離不了一個大哉問,樂團該往何處走?



另類音樂,始終存在一個與商業市場接軌的問題,換個角度說,所有留在另類、抗議場域的音樂團體,都會面對這個問題,也影響音樂型式的後續風格,這其中包括開始有所堅持,但是最終不得低頭的無奈,當然也包括一開始只是選擇另類或抗議形式做為音樂外貌,卻始終等待機會簽約出片,由地下轉地上的期待。

那麼,為另類發聲,或是到底層吸取創作養分,常常成為談起來有點感傷的事務。

太多的抗議、另類樂團,大概買上前二張專輯,後面的再也買不下去,不僅覺得歌曲不對味,甚至在那華麗舞台身影後,看見一個源起底層,卻是漸漸遠離底層的身影。進入商業市場後,也許為商業市場帶進清新味或另類風,但是歌曲內容,不再凝視勞苦人民的痛楚,或是推展運動的激勵,而是計較位階排名與銷售率,甚至娛樂報刊的版面位置。

是的!一個新的商業樂團變身出櫃,溫情抗議,呢喃另類,一切變調走味。



理想性格再高,不能不面對存在的現實,再如何簡陋的樂團,買把吉他、租個場地都是要錢,更遑論四處奔波的演出經費,或是錄製壓片的大量開銷,加上樂團成員會老、家計要顧、前途要算,總是必須有個最後選擇,無論為理念解散或是朝市場邁進,太多起落在現實顯現。

其實,無法苛責!就像沒有人可以要求別人綁緊褲帶,自我犧牲去當聖人,只能感念說,畢竟在某段時空,某個樂團或某位歌手的某些堅持,曾為這個社會帶來一絲的反叛力量,也讓心靈有所寄託。




那麼,回到黑手那卡西。

這支成立1996年的樂團,從曾茂興入獄、公娼熄燈、聲援楊儒門、到投身樂生運動,他們始終站上第一線,十多年來始終如一,未曾轉向或是背離原初的理想。這樣的貫徹,不僅堅持以行動者之姿,讓音樂為運動發聲,甚至成員本身就投入運動,幫著上街編曲加伴奏,協助底層發出自己的聲音。

在黑手那卡西多年變遷中,陳柏偉居於一個靈魂位置、但是樂團成員來去更替,每個階段有不同成員加入,無論是從運動中找到樂團成員,或是樂團成員走入運動找到靈感,黑手那卡西樂團像一個外殼,融入各類底層運動,就音樂表現與社會運動,形塑一種完美型式。

黑手那卡西的可貴與可愛就在這裡,多年演出,不因名氣有所移志,始終堅持一種音樂下鄉的勞動型式,像一個入世的抗議樂團,來自底層,回歸底層,抗爭演唱匯成一氣,創作成為一種情感相融的表露,而不是自底層吸取養分,或是以底層為演唱背景,只求一種音樂外型的神聖韻味(AURA)。

在樂生運動中,看見莊育麟與楊友仁的投入,無論是街頭上的奮戰,或是團體內的議策,改寫那種"出音樂、唱一場、關心過"的抗議聲援模式,樂團成員就是行動者,台上演唱、台下衝撞,所有音樂的呈現,目的在於運動,而非名氣,甚至安排抗爭者自行發聲,徹底顛覆眾多歌手樂團,始終佔據發聲代言的主體位置,有著成名不必在我,展現黑手那卡西的寬廣心胸。

11週年,對於一個標榜抗議、另類的樂團,榮耀不是出過幾張專輯,得過多少大獎,而是以什麼形象,活在底層心中,那才是真正感人所在。

八月四日開始,黑手那卡西有「怎麼辦?」一系列的演唱與講堂活動,讓人們認識與聆賞黑手那卡西的意義與音樂。



對一個樂團,無論抗爭性格多強,但是選擇音樂做為表現型式,多少對音樂抱有夢想。那麼,該撥時間前往,讓黑手那卡西放個假,暫時忘掉鼓聲裡的街頭衝撞,細細欣賞樂聲裡的音符跳躍,聆聽一個鍛鍊十年的音樂團體,在台灣抗爭音樂中堅持何種價值理念?開創何種音樂風格?

以「怎麼辦?」為名,是黑手那卡西對社會議題的焦慮。但是讓人更焦慮,在這個易於妥協的年代,一旦街頭少掉黑手那卡西的聲音,這條已像懸絲的台灣抗爭音樂場域「怎麼辦?」

樂生運動中,黑手那卡西「台上演唱、台下衝撞」的影像: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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